赢钱被黑拒绝出款 呼兰扫黑内幕:立案审查公职人员176名,14名官员被一锅端
8月20日,《新闻联播》提到了两个涉黑涉恶案件,其中之一就是哈尔滨呼兰涉黑涉恶腐败和“保护伞”案,值得注意的是,在《新闻联播》中集中披露“保护伞”被查现场的情况,并不常见。
哈尔滨呼兰扫黑,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呼兰“四大家庭”。在呼兰,“四大家族”妇孺皆知。但是,“四大家族”究竟是哪四家,众说纷纭。在当地官方的通报中,也仅提到了以于文波和杨光为首的两家。
其实呼兰“四大家族”只是一个符号。很多人都好奇是哪几家,但并没有明确说法。“一般称得上是家族式的(黑社会组织),得具备兄弟多、资源多等特点。细细一想,不仅是呼兰,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家族。”
呼兰萧红故居前广场上的扫黑除恶宣传标语周群峰摄
01
距离哈尔滨市中心不远的呼兰河大桥桥口,耸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明悦湖”三字。“明悦湖”景区内有一座面积广阔、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一般游客进不去。庄园保安声称是“私人会所”。
呼兰人都知道,会所的主人叫杨光,曾任全国人大代表,是当地有名富商。另外,他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黑老大”。
数年前,杨光曾亲自驾驶劳斯莱斯轿车,带着媒体记者走进明悦湖畔的私家庄园。据描述, 庄园的车库中还停着两辆8缸越野车,供他下乡使用。还有一个车库放满茅台,“我现在每年大约都要拿出1000万元来买酒……”
庄园内还有狗舍,养了十几条狗。其中一条罗威纳的德国犬,是花了30万从德国买回来的。除此之外,杨光还养了几百只鸟,两条“金龙”鱼……
杨光是山西人,1999年,他成立黑龙江明悦建筑工程公司;2005年,组建明悦房地产开发集团;此外还涉足国际贸易、供热等行业。
在呼兰杨光喜欢被称为“杨书记”,还曾一度垄断呼兰的冥品市场,寿衣店、烧纸均由他供应,价钱自然偏高,但没有人敢去抢他生意。“他横行乡里,人皆恨之而不敢言”。
时光倒回一年前,奢侈的杨家庄园内喜气洋洋,杨光招呼手下痛饮狂歌,庆祝呼兰另一名黑老大,也是自己死敌的于文波落网。
2018年9月1日,黑龙江省公安厅“4·17”专案组发布通告,称其正在侦办的哈尔滨市呼兰区以于文波为首的有组织犯罪集团案件,首要分子于文波被批准逮捕。
呼兰的“黑老大”,历来有“四大家族”的说法,列前两位的就是杨光与于文波。
杨光与于文波“黑道争锋”多年,两家之间的对峙,走在呼兰街道上便能感受到。距离区政府一公里的安康路,是呼兰闹市区。路上耸立着两个房地产楼盘,一个“维纳小镇”是于文波的产业,另一个“明悦浪漫城”由杨光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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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于文波现年49岁,又名“于大波”。上世纪90年代,于文波是呼兰“黑老大”赵纯的马仔。“于文波是赵纯的妹夫,也曾是赵的马仔”。
赵纯,绰号“赵四儿”,曾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呼兰“黑社会一哥”,他以经营客车运输和收各种“保护费”等起家。
上述知情者说,呼兰的大小采沙场、各个饭店都要给赵纯缴纳保护费。大到一些民企,小到小商小贩,都在他的“保护”范围。
赵纯还有一个敛财方式是“逼人**”,对象是一些有经济实力的民企老板,**时他明着出老千赢钱。传说曾经一场局,“赢”过一台上百万的进口车。“对于他的邀请,你如果敢拒绝,他就找人去‘接’你妻子上下班、孩子上下学。”
1993年起,赵纯与另一个黑社会头子廉博伟在呼兰区内为争夺经营和势力范围相互斗狠,积怨很深。2000年8月,在一次黑社会火拼中,赵纯被廉博伟雇凶杀掉了。
于文波上位,立志为大哥复仇。2003年8月,于文波向黑龙江省公安厅递交关于廉博伟的涉黑社会团伙犯罪举报材料。2005年,廉博伟因故意杀人、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等9项罪名,被判处死刑。
于文波接下大哥事业,还为大哥复仇的事,一度被传得神乎其神。然而于文波被捕后,在他起诉书上出现一个细节:早在1996年,于文波就与人预谋用猎**将赵纯的腿打折,未果。
于文波实际控制的亿兴集团一处办公地点
2004年,于文波任呼兰亿兴房地产公司董事长。他陆续成立或实际控制的公司达到至少10家,涉足的行业覆盖供暖、环卫、菜市场,甚至殡葬行业。
商业版图扩大时,他也取得了一些光鲜标签,任过哈尔滨市人大代表,还被共青团黑龙江委员会、黑龙江省青年商会授予“黑龙江省杰出青年企业家”荣誉称号。
03
在呼兰,杨光人称“杨书记”,于文波则被称为“于区长”。当地可能有人不知道在任区委书记、区长姓啥名谁,但是没有人不知道“杨书记”“于区长”大名;
当地一些干部群众都“乐于”与“四大家族”搭上关系,家里有红白喜事,只要“四大家族”安排人来,即使空手都是倍有面子的事;有的干部认为,沾上杨、于两家,或者被认为是某家线上的人,自己“进步”就会快。
一位长期在呼兰任职的干部的话表示,上一届区领导和于、杨两家都是“哥们儿”,常成为他们的座上宾,下面的干部如果想要进步可能还得攀附于、杨家族,这种情况下,“保护伞”的数量必然会增多。
据呼兰当地人介绍,杨光、于文波与其他黑老大不同,他们拥有多家企业,公开身份是企业家,也善于打理官场关系,懂得为自己寻求保护伞。
根据于文波的起诉书,多年来他向多名官员行贿,但对“不听话”的官员也毫不客气。在2009年时,于文波怀疑时任呼兰区建设局局长王明杰(值得注意的是,王明杰也是这次被查的14名呼兰官员之一)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就让手下揪住王某,痛殴了一番。但在此之后,于文波与王的关系并不差,两人还存在权钱交易。
时任呼兰区委书记朱辉与呼兰区长于传勇
杨光与于文波还热衷于追求各种光环。杨光曾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一事,令于文波很不服气,要手下“运作”一下自己。杨光得知后百般阻挠,最终于文波只当上哈尔滨市人大代表。
据知情人士介绍,杨、于两家都有势力却又水火不容,让呼兰的某些官员也很“为难”。比如这次落马的区委原书记朱辉,之前与杨光关系不错,杨光甚至对外吹嘘,朱辉从区长到书记,自己帮了不少忙。有一段时间,朱辉更是杨家庄园的常客。
但在几件事情上,杨光认为朱辉偏袒于文波,两人交恶,杨光开始长期举报朱辉。
04
于文波早在当马仔时,就卷入一桩故意伤害案潜逃两年,后自首被判三缓三。成为大哥后,尽管披上企业家外衣,各种暴力行为仍时有发生。于文波私设刑堂,将其认为不忠于自己的员工押至一个小区房间(被他改造为私设公堂的场所)当众殴打,该场所被称为“于家食堂”。
于文波为人暴躁蛮横。在呼兰获得地块后,在拆迁时遇到阻力,他就对不肯搬家的房主采取泼油烧屋、停水断电、入室打人、砸玻璃、利用工具强拆等手段解决。
而杨光曾垄断呼兰等多地的供暖系统,为催收暖气费,专门招来地痞流氓、小混混,以及刑满释放人员等,挨家挨户去收。
曾被杨家控制的双来市场,现在已经没有乱收费现象修志国/摄
因地盘及利益上的争夺,杨光与于文波渐渐积怨深重,而在他俩的争夺过程中,冯文利至关重要。冯文利绰号“冯四儿”,现年46岁,早年当过警察,后担任呼兰区康金镇镇长,是一名正处级官员。
2010年10月9日,冯文利因犯单位受贿罪、介绍贿赂罪,被呼兰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4年,知情者称,服刑不到半年,冯文利用假癌症诊断欺骗司法机关,买通当时办案人员,保外就医。
出狱之后,冯文利实名举报相关办案人员以及“幕后黑手”,即于文波。冯文利称因当镇长时没有满足于文波的无理要求,进而被陷害。
值得注意的是,冯文利举报对象中还包括这次被查的朱辉、孙邵文等呼兰区官员。
据知情人士介绍,冯文利举报于文波是“黑老大”的过程中,得到了杨光大力支持,甚至提供大笔资金。在2014年,呼兰出现一场万人签字活动,支持冯文利伸冤及案件再审。据冯文利称,该活动时长3天,签字人数达1.5万人。
冯文利长期往返北京与哈尔滨,实名举报于文波与 相关官员,还在网上大量发帖,并留下联系方式。对比冯的举报内容与于文波的起诉书可发现,举报内容只是部分属实。
多名知情人士表示,于文波在去年落网,与杨光、冯文利的举报不无关系,但杨光并不满足。
据介绍,杨光是个十分傲慢的人,还喜欢别人叫他杨书记,动辄对一些官员大呼小叫,与个别官员的关系尤其紧张。在杨光支持下,冯文利持续举报相关官员是于文波保护伞。时任呼兰区委书记朱辉与呼兰区长于传勇,很快成为冯的举报对象。
据媒体报道,2017年底,朱、于二人双双被免职,不再担任区委书记与区长,成为呼兰区的正局级干部。两人免职的原因是因为扶贫工作不力,令上级领导震怒。2018年2月,已被免职的朱辉、于传勇又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这一处分的直接原因也是因为对扶贫资料造假有领导责任。
不过杨光等人却不这样看,他们觉得自己的举报威力无穷,认为只要把于文波保护伞的帽子扣给谁,谁就倒霉。
冯文利的举报对象不止于呼兰区,他们还举报了多名官员,有政法系统,有哈尔滨某区的区委书记,还有两名正厅级的哈尔滨市委常委,都说对方是于文波保护伞。
实际上,杨光与冯文利自身就是“黑老大”。冯文利早年也有人命官司在身,他在1995年开**致人死亡,检方认定其为正当防卫,免于起诉。此后,死者家人不断发网帖称,冯文利当时是“在帮哥们打私架时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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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在呼兰得以横行,离不开本土官员的保驾护航。
2008年8月18日,杨家创办双来热力公司(“鑫玛集团”的前身),与哈尔滨第三发电厂签订《呼兰老城区集中供热热网主干线共建协议》,其中约定:该发电厂采取独家趸售方式只对双来热力公司供热,其他公司若想并入供热管网需按市场价向双来热力公司购买热源。
于文波当时提出,自己的热力公司以趸售价格并入供热管网,遭到杨家拒绝。资料显示,趸售价格是超过一定数量起点买卖大宗商品所采用的价格。类似于通称的批发价格,低于市场价格。
被拒后,2008年10月,于文波以锅炉故障为由,先后三次对3个小区近6000户居民停止供暖,引起居民不断上访。最终,呼兰政府同意了于文波的要求。
于文波案的起诉书显示,2009年10月,于文波的公司以趸售价并入双来公司的管网,由此产生的差额部分,呼兰区政府垫付给双来热力公司,此后连续两届区政府延续该做法。2009年至2015年,区政府共计垫付热费差额款2859万余元。
黑老大出现纷争时,呼兰政府甚至拿国家的钱来进行调和不只是上述一件。
2016年,呼兰区政府以修建备用管网的名义,拿出1500多万为于文波的亿兴公司铺设管道。一位政府工作人员说:“这笔费用是财政的钱,走的是应急,没有项目手续。当时有人不同意,说这种情况够不上应急,但区政府领导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开工。”该协议书的落款人就是时任呼兰区区长朱辉。
于文波的起诉书显示,以于文波为首的组织通过实施违法犯罪活动,利用国家工作人员的包庇纵容,称霸一方。2005年至2016年,实施串通投标犯罪,违法获取16个建筑工程,负有监管职责的呼兰区建设局相关工作人员放任不管。
在开发区管委会、土地局、拆迁办、房产局相关领导关照下,该组织采取规避“招拍挂”或在“招拍挂”中采取虚高拆迁成本,违规办理《房屋所有权证》;在区政府、城管局、财政局、建设局等相关领导关照下,不经招投标违规获取呼兰区保洁、清冰雪等市政项目,违规不缴纳土地出让金、违规获取财政补贴。
群众反映,杨家的鑫玛热电呼兰公司晚开栓、早停气,且供热温度不达标,有时室温只有十二三度,只好受冻或用暖宝取暖,所以大家不愿交取暖费,杨家就纠集社会闲散人员用堵锁眼、恐吓等软暴力的手段收取暖费,使群众怨声载道,政府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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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杨光、于文波为首的黑道“四大家族”之所以为祸多年,与某些官员的纵容不无关系。于文波早已是呼兰“名人”,却一直保留公职身份。于文波1993年调入呼兰利民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直到2018年5月他落网时才被辞退。
一名知情人士表示,在拉拢官员,寻求保护伞上,杨光与于文波倒是如出一辙,甚至许多官员两面拿好处,最终两面不敢得罪。因为供暖项目的争执,杨于两家势同水火,许多呼兰官员忙着出面协调做和事佬,就是不希望他们把事情闹大。
2019年6月5日,中央扫黑除恶第14督导组进驻黑龙江。进驻黑龙江当天,督导组在哈尔滨召开了工作动员会,组长姚增科指出,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要“特别突出紧盯‘打伞’这个重中之重、难中之难”。另据公开消息,在黑龙江期间,中央督导组还先后4次下沉呼兰区。
此间,哈尔滨及呼兰的打黑渐入高潮。在于文波被捕一年多以后,杨光、冯文利两个犯罪团伙被打掉。
还有14名曾在呼兰区(原呼兰县)工作的领导干部被指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并为黑社会性质组织充当“保护伞”,包括区委原书记朱辉、区政府原区长于传勇、区政协原主席孙绍文、副区长刘东等人。
8月14日,已退休3年的哈尔滨市人民检察院原检察长王克伦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此前,哈尔滨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任锐忱也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据相关人士透露,任锐忱与王克伦两名正厅级官员的落马,都与呼兰打黑有关系。
原哈尔滨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任锐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