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屋荐书】《明清中国茶文化》| 明清文人的茶事与茶生活

《明清中国茶文化》

施由明

作 者：施由明

出 版 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06月

作者简介

施由明，男，1963年生，1986年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1986年7月在江西省社会科学院从事历史研究至今，2005年任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所长，2012年起任《农业考古》编辑部主编至今。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史、中国农业史和中国茶文化。在省级以上学术期刊发表论文120多篇，其中中国茶文化论文30多篇，茶文化论文代表作有《中国茶文化与日本茶文化比较略论》《自由的性灵舒放与刻意的精神修炼——中国茶文化与日本茶道的根本不同》《试论中国国民性与中国茶文化精神》《感悟中国文人——中国茶诗词略论》等。出版专著有《明清江西社会经济》（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独力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明清时期的乡绅与县域社会治理——以江西为例》。

编者按

中国传统文化是由众多的分支文化组成，包括思想理论体系、文学、艺术、宗教、建筑、服饰等等，每个分支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都自成系统，从而使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茶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茶艺的高雅与脱俗，特别是茶艺的境界追求，都充分反映了中国人的生活态度，审美情感。而中国茶文化所包涵的内容不仅仅是中国茶艺，还包括渗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各分支文化中的内容。明清中国茶文化在中国茶史上有着重要地位，施由明编著的《明清中国茶文化/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学术文库》考察了这一时期茶文化的发展及对中国文化的作用。

精彩书评

中国人在茶中寄托性灵

茶文化之所以成为中国文化中的精华文化，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中国国民在茶中寄托性灵，即在茶中舒发情感、表达情趣追求、贯注思想理念、寻找精神的慰藉、静悟为人处世的智慧等，从而，饮茶就不仅仅是一种饮食行为，而成为有着深刻思想内涵的文化行为。

中国茶文化发展的历程便是中国国民在茶中寄托性灵的历程。

乾隆雪景行乐图

早在晋朝，即中国茶文化的孕育时期，在仅存极少的茶文、涉茶诗中，就表现出文人在茶中寄托性灵。西晋杜育的《荈赋》表现了一个文人感受到茶山、茶园、茶艺、采茶之境的美，是那么令人愉悦、令人陶醉！在杜育的笔下，茶山和茶园是那么富有大自然的灵性！秋天的采茶是在拥抱秋天、与秋天的山水融为一体！取水的过程是在享受自然的灵性！欣赏茶汤如同在欣赏如画的冬天那美丽的积雪和春天里那烂漫的春花！表现出杜育的情感得到舒放，性灵得到了升华。西晋左思的《娇女诗》虽然仅仅只有两句诗写到美丽的小女孩煮茶时的心情和情景，但其整个诗篇在表达对女儿的赞美的笔调下，表现出了对茶的喜爱和赞美：“心为茶荈剧，吹嘘对鼎。”张载的《登成都楼诗》中虽然只有两句诗赞美茶：“芳荼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但仅仅这两句诗就透露出了作者对茶的喜爱和在茶中得到美的享受。

唐代中晚期是中国茶文化的成熟期，饮茶习尚从南到北全面铺开，众多的文人写下了诸多咏茶的优美诗篇，中国的第一部茶文化专著——陆羽《茶经》问世，从而，中国的茶艺第一次有了系统的阐述，中国的茶史第一次有了系统的考证，中国的茶文化精神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理论表述（即“精行俭德”）。

透过唐代中晚期的中国茶文化，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国民，特别是中国文人在茶中寄托性灵，他们在茶中娱情，在茶中寻找生活的乐趣，在茶中舒发情感，在茶中寻得精神的慰藉，在茶中得到美的享受。有学者据《全唐诗》《全唐诗外编》统计，唐代中后期有113位诗人写下了391首茶诗。这数百首茶诗描写了众多茶的优美意境和饮茶的美妙感受，他们在茶中寄托了性灵，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有皎然、卢仝等。

清·嘉庆矾红御制诗三清茶碗

谈到唐代的茶人、茶文化，不能不谈到陆羽，这是一个以茶为命的人，他个人的心灵、情怀、情趣、志趣等完全与茶融为了一体，整个个人的性灵都在茶中寄托，所以只有陆羽才能写出《茶经》这样的中国茶文化开山之作，只有陆羽才能首次提出“精行俭德”这样的茶人品德标准。

宋代中国的饮茶习尚进一步扩大，各阶层饮茶、爱茶之人更广泛，在茶中寄托性灵者更众。北宋时人黄儒在《品茶要录》开篇中所说：“自国初以来，士大夫沐浴膏泽，咏歌升平之日久矣。夫体势洒落，神观冲淡，惟兹茗饮为可喜。园林亦相与摘英夸异，制卷鬻新而趋时之好，故殊绝之品始得自出于蓁莽之间，而其名逐冠天下。”北宋末宋徽宗在《大观茶论》中谈到了北宋时期人们的好茶之风：“缙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薫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故近岁以来，采择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胜，烹点之妙，莫不盛造其极……天下之士励志清白，竞为闲暇修索之玩，莫不碎玉锵金，啜英咀华，较筐箧之精，争鉴裁之别，虽下士于此时不以蓄茶为羞，可谓盛世之清尚也。”

上述两段话表明，宋代以茶娱情者众，茶成了盛世之玩好和雅尚，也说明多数人在茶中浅层次寄托性灵，在茶中寻得情趣之满足。然而，也有不少以茶为深层性灵寄托之人，这些人往往是对一个时代的茶文化发展有着突出贡献的人，具有典型代表的人物如苏轼，在他人生顺与不顺时，总是在茶中寄托性灵，特别是他在人生不顺时，在茶中寄托情感、舒放性灵，写出的茶诗句更为绝妙，如他被流放海南时，可以说是他人生最艰难的岁月，他写下的《汲江煎茶》，是一首意境深远的茶诗：“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茶雨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苏轼的身心全部融入了茶的境界中，人生的不快和岁月的艰难都已放下了。此外，苏轼 的《试院煎茶》《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登绝顶，望太湖》等诗境，都是苏轼在茶中深深寄托性灵的作品。苏轼在《叶嘉传》一文中以拟人化的手法，赞美茶叶的同时，表达了自己的品格追求：“风味恬淡，清白可爱”，“资质刚劲”，“真清白之士也，其气飘然若浮云也”，“风味德馨，为世所贵”，苏轼在茶中全身心地寄托性灵，所以，苏轼才能写出别具一格的千古奇文《叶嘉传》。

清·宜兴紫砂芦雁纹茶叶罐

与苏轼同时代的黄庭坚，也是一位在茶中深深寄托性灵的文人，他的成长环境浸润着山水、禅意、茶境，所以，他的一生总心怀着山水、禅、茶，他的著名的茶诗《双井茶送子瞻》：“人间风月不到处，天上玉堂森宝书；想见东坡旧居士，挥毫百斛泻明珠；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硙霏霏雪不如；为公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这首诗赞美了苏东坡的才华，也赞美了家乡的双井茶，更为主要的是表达了“独载扁舟向五湖”人生情怀！

南宋最为有名的茶人莫过于陆游，他是宋代写茶诗最多的一位文人，由于收复中原的壮志难酬，他只好在茶中寄托性灵，在茶中舒放苦闷的心灵，终生以茶为伴。

元代时人延续着唐宋以来的饮茶习尚，人们在茶中娱情，舒放情感。元代没有产生什么著名的茶人和茶诗，似乎看不到茶的深层次透入人的心灵，但个别茶诗还是反映了茶与人的性灵的深层次的结合，如耶律楚材的《夜坐弹离**》：“一曲离**一碗茶，个中真味更何加。香销烛烬穹庐冷，星斗阑干山月斜。”在这种幽深的环境中品茶、弹离**，性灵与茶、曲融为一体。

明·唐寅《事茗图》

明代是中国茶文化发展的新阶段，从唐代的煮茶到宋代的点茶，再到明代的散茶泡饮，明代的人们，特别是明代的文人，创设了许多富有文化品位的品茶方式，也即是性灵舒放与寄托的方式，文人们在悠游山水中品茶、在艺术鉴赏中品茶、在器物玩赏中品茶、在幽香中品茶，在山堂夜坐中品茶等，由此产生了一系列论述品茶艺术的茶书和茶文。如朱权《茶谱》、钱椿年《茶谱》、田艺蘅《煮泉小品》、陆树声《茶寮记》、屠隆《考槃余事》、张源《茶录》、许次纾《茶疏》、罗廪《茶解》等，将品茶生活艺术化，即在艺术化的品茶中舒放性灵。这种舒放，往往是多为深层次的舒放，个人的情趣、情感融化在品茶与艺术生活中。最为突出和最具代表性人物的是朱权，他把满腔无处可说的愤懑都力求在茶中消解：“予尝举白眼而望青天，汲清泉而烹活火，自谓与天语以扩心志之大，符水火以副内练之功，得非游心于茶灶，又将有裨于修养之道矣，其惟清哉？”在茶中修炼内功！ 这是朱权与一般茶人显然不同。

明代茶书

清代中前期，清统治者以文字狱压迫汉族文化精英们的反清情绪，文字狱以大范围的连坐而使文人们不寒而粟。摄于文字狱的**威，文人学子们只好把精力转向了整理古代的史籍，考证史事，订讹正谬，脱离政治，回避现实，至乾、嘉时代考据学取代了宋明理学，成为清代学术思潮的主流。在这种政治高压的背景下的文化精英们已没有闲心、闲情，将品茶与评书、论画或艺术鉴赏、器物玩赏，或山水揽胜相结合，明代文人的品茶情境都淹没在考据学中了。反而只有那制造了大量文字狱的乾隆帝经常才情飞扬，在山水、茶中寻得了无比快乐，写下了大量的茶诗，似乎清代文人的灵性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不可一日无茶的乾隆皇帝

然而，品茶和茶境终究是中国文人割舍不了的爱好，在山、水、茶中舒放性灵终究是中国文化精英们精神生活的重要手段，在专制的文化环境下，清代的文人尽管不敢如明代文人那样大肆张扬地沉湎于茶，但文人们仍然要在山、水、茶中寻得一些生活的乐趣。在清代的茶书中已难窥见文人们是怎样地舒放性灵，但清代的茶诗中仍然反映了文人在山、水、茶中舒放性灵。如清初的著名文人钱谦益在《戏题徐元叹所藏钟伯敬茶讯诗卷》中叙述了他在山、水、茶中舒放性灵：“坐听松风沸石鼎，手汲云浪烹新泉。茶罢还枕石涧眠，沉吟茶诗欲泫然。高山流水在何许？但见风轻花落萦茶烟。”清代著名文人王夫之在《潇湘小八景词•寄调摸鱼儿》中叙述他的品茶生活：“启琳宫暖回溪畔，江南共道春早。桃花新雨溶溶后，谁把琼浆酿造。壶天老，正望中茶烟几线萦僧僚。燕泥香扫。快翠泛铜瓶，膏凝玉盏，鱼眼调香脑。”

品茶和玩赏茶艺仍然是清代人们寄托性灵的方式。

明代文人喜欢在茶寮中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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