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钱被黑该怎么办 回忆五寨(三)
第二回(人物)
前是高山,后有黄河!
录像看多了吧,哪里有什么江湖?
当你不能向前,也不能向后的时候,你就明白什么是江湖了!
斌斌跟我说这句的时候,醉眼朦胧,心绪飞扬。有着一位大哥感叹江湖的气质,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动,相反此刻境遇让我眉头直皱。空旷的阳苛路上,路灯闭上了眼睛,月亮躲在地税局的楼后,被冷风刺激的夜猫在垃圾箱里颤抖。
斌斌又喝醉了,用脚踹着别人家的门,非要让我见见女人,体验一番儿女情长。东阳苛路没有爱情,地税局对面越没有,他二哥在里边扯着老旧烟嗓直叫唤,老子这里没小姐,半夜两点了,你让不让人睡觉了!
在这之前,我们还在新建路上,斌斌用脚蹬着芦芽宾馆的门。那会儿他还清醒一点,告诉我,江湖混的开就要有钱,我看了看兜里就剩一包红旗渠,数了一下还有五六根,还有个剩下一点气的打火机。
我陷入了江湖的陷阱之中,不能向前,不能向后走,只好让冷风吹心头。斌斌在我脚下抱着下水道的盖子睡的香甜。我就着打火机微弱光芒看了看,不小心燎了他的头发,剧烈的劣质酒精在他身上散发着味道,又被下水道涌起的恶臭精炼,不由得让我退了两步。
五寨街上拥有第一个踏板摩托的人,就是斌斌,那个风光惊半城的斌斌,如今在这个阴冷的夜里,亲吻着下水道的面门,我点着红旗渠看他们深情款款,相拥而眠,他是睡着了,老子该怎么办呢?说好的儿女情长呢?
五寨以前没有迎宾路,只有阳苛路,阳方口到岢岚。那会的斌斌在这条路上踢的一**黄尘,五寨人以前有个风格,谁都喜欢在钥匙扣里拴个不锈钢的链子,一边挂在裤带上,另一边拴着钥匙装在口袋里。很多人并不知道,创造这个潮流的人就是斌斌,相比于钥匙扣,钥匙链横行五寨两元店十余载。
斌斌有个辉煌的过去,十九岁之前,他已经开塌了三个饭店。他喜欢讲述自己的过去,在剩下的日子里,他所能做的也就是提起曾经光彩,然后在如今苟延残喘。
五寨人以前没听过福利彩票,顶多就是在县政府那里被外路人忽悠过刮刮乐,当年在下也去领教过,在父亲饱含希望的眼里,中得搪瓷洗脸盆一个!对比他手中无奖的大雁塔三个字,我那个安慰奖显得无比珍贵。当所有人都在震惊那停成一片的天津大发时,斌斌拿着三万块钱,奔向省城,他就做一件事情,买彩票!
那个年代三万块钱如此花销,可想斌斌家庭实力与背景关系。他在省城混了三个多月,中奖最大数值不过五十元,用统计学来说这种几率完全就是往水里扔钱,之所以用统计来说,彩票本身就是统计。这段过往如今说来,都显震撼,赵本山说过,只有两种人不喜欢钱,一种是有钱人,嘴上说着不喜欢,下手比谁都黑,另外一种是见过钱的,他经历过这种落差,所以看钱不重。
这很有道理,斌斌用言传身教的方式给我上了一课!
五寨人**成风,某一段时间内炸金花独领风**,五寨人不叫炸金花,叫爬三!我整整输了一个晚上,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斌斌在我背后睡的十分惬意,直到他被尿生生憋醒。然而他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了我一眼,当时我脸红脖子粗,已经濒临崩溃。他只是用手拍拍我,示意我让个位置出来,我往旁边让一让,他面无表情的挤进来,点着一根烟跟我说,你不是要尿尿去吗?我当时火气上头,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正要开口,他朝我微微扭了一下头,我就点了根烟,很自然的上厕所去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五个人有一家弃牌,三家还在跟,斌斌也不看牌,转一圈翻一倍,直到两家跟不起,只能看着桌面上的钱白白送给了别人。剩下那个人我不认识,别人叫过来的,这个人赢了我最多。斌斌也不看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那人不服,就一直跟着,斌斌直接掏出手机来,他那是刚买的三星彩屏手机,那个时候别人仰望的身份象征。斌斌告诉他,这手机买了不到一个月,三千五,我看你也没几个钱了,也不欺负你,这个手机就顶五百,赢了你拿走!
那人盯着斌斌看了好一会,咬牙切齿的说不跟了!斌斌看了他两眼,抓起扑克扔在他跟前说,别说我欺负你,你还不配!那人想说什么又没说,抓起扑克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扭头就走。
那是斌斌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江湖人的手段!他在我输到即将破产时接手,开局即买小,让赌注翻倍,然后不看牌继续加注,这样看过牌的人只能翻倍跟注,他以此为契机继续加倍,所以第一个弃牌不跟的人肯定拿了烂牌,而那两家跟了几圈后才弃牌的才拿着好牌,他们输在两个方面,一是财力不够,二是胆量不够。
跟到最后的那个人和斌斌都在互相使诈,两个人在拼胆量,但是他想不到自己根本和斌斌不在一个水平,他能想到的狠劲在斌斌面前像个小孩放屁,毫无威慑力。我在最后看了那个人的牌,也就是个中等牌面,照我性格来说,拿这牌最多跟两圈。斌斌手里却拿着同花,在买小的局里,这种牌完全就是垃圾,但他就是拿着这么一手牌赢回了许多钱,一把就放倒了所有人。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就这你也敢加注?斌斌毫不在乎的躺下说,你当我为什么把手机放上去,这把牌值这个价,那后生一看就没见过世面,主要他赢你太多,给他个教训。我说那你也不看看牌,起码知道自己胜面大不大,万一那人死活要跟怎么办?斌斌把裤带放松一下坐起来说,你怕了?你既然怕为什么坐上来?他继续点根烟对我说,**只有两种人能赢钱,一种坐庄开局的,一种有势力有背景的,你这种人不适合赌,你输不起又贪心,所以你输的最多,再说**就得看牌吗,你是和人赌又不是和扑克赌,一个人耍扑克,那叫算命,不叫**。
虽然我想反驳他,但我找不到理由,我跟那两家弃牌的人一样,哪怕自己拿了好牌,都不敢继续跟,就怕别人比我的牌更好,于是前怕狼后怕虎,一事无成。许多年后,姜文拍了一部让子弹飞,张麻子与黄四郎和师爷吃饭那段让我一下就想起了斌斌,我像跪在地下那个卖凉粉的,当你全部身家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时,你拿什么跟人家赌?
斌斌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自己拿了什么牌,他就是没事干帮我玩一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能利用周围许多并不起眼的小东西,年青人发牌总喜欢扔过去,像我就等着人家发完了才赶紧拿起来去看,斌斌早就在他发牌的时候就看明白了,而且是所有人的,就靠着一个平时停电用来点蜡烛的烂酒瓶子。
没有一个江湖人的几十年是稀松平常的。我们只是完全看不到他们那些技巧在什么地方,所以在他们用出来以后才会变得无比惊讶!
在那次以后,我就再没有玩过炸金花,用斌斌的话说,他都是皮毛功夫而已,真正厉害的人,你想不到他会从哪里出手。
斌斌带着一队人马在韩家楼开着一个饭店,潇洒的厨子,来了吃饭的客人,他还在厕所拉屎。有两个小姐,一个长得丑没什么生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斌斌骂她跟母猪一样,母猪还能碰见个**猪了,她倒好,长了个从良的脸,哭着喊着要当个婊子,人们瞎了眼也不透的玩意!另外一个小姐吸毒严重,经常在一些男性同志积极运动时,毫无准备的大小便失禁,莫名其妙的痉挛更让那些男人能吓的家具都能没了反应。
斌斌的家族没落,起源于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辈步入老年,没能继续革命,没能再继续为斌斌提供营养。
斌斌有一次跟我说,借一下手,我疑惑的看看他,他说自己正在数算以前相处过的女人呢。数算了半天,好几个成了他的嫂子或者弟妹,他觉得这样不道德,就去掉了一些,然后他的手加上我的手还是不够。我说你不用吹牛逼了,斌斌想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在后来我明白,斌斌说的很对,有钱的男人真的就是有很多女人,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我也无法体会那般的情景,主要屌丝气质独特,我不想放弃。但有那么多女人真的就好吗,最终的他没有拥有过一个,一个真心的都没有。
斌斌喝酒很厉害,他是我见过拿命喝酒的人,五寨卖的很便宜的一种太原高粱白,五块钱,他拿起来直接一口见底。
我见过他倒在任何地方,新建路,二道河,阳苛路,师范操场后头,他家大门口,太原迎泽公园等等。太原迎泽公园那次最为奇葩,斌斌喝了不少酒,非要划船了,也不知道他以前和谁在这个地方轻舟戏水过,那是我见他最执拗的一次。我说不去,他非要去,我磨不过他,就说你上船了不要吐,不然人太多了,妈的,别人划船,你在坐在船上吐太恶心了!
斌斌也不说话,我们两个上了船后,就那种用脚蹬的船,像骑自行车似的,我说随便坐个就行,他非要坐那个鸭子船,漂到水中间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这货一直盯着水看,我就一直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这货一头扎水里去了!幸亏鸭子会水,鸭子船也会水,就这也随着他扑通一声远去后,差点翻了,中午喝的一瓶啤酒瞬间从老子头上疯狂渗出,一身冷汗立马惊遍了全身!
这你妈,我以为他要吐,结果直接落水了,谁能做得了两手准备?虽说善打无准备之仗是我军的优良传统,眼下我却要命般的发慌,坐在左右摇晃的鸭子船里心跳加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袋空白一片,连人们的呼喊声都听不见!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斌斌躺在岸上,救护员压了几回说,后生,你们是闹甚了?来公园行死了?警察也来了,那货躺在那里表演喷水,警察问我,他怎么落水的,我说我不知道,警察不信,以三角队形包围着我,好不容易那货醒过来了,意识模糊,问什么也不明白,于是我们又在派出所蹲了一下午。
回到五寨的时候,斌斌终于从混乱中清醒过来,跟我说肚子饿,我说那就喝粉汤去吧,结果喝的酒又多了,一盘子炒羊杂碎就了两捆啤酒。
斌斌家的院子很大,在斌斌死后没几天拆迁了,第一次去斌斌家里的时候,家徒四壁,上厕所用报纸,家里买不起卫生纸。随着生活的没落,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更让他落魄。这种巨大反差让斌斌整天喝酒消愁,却越消越愁。他的朋友我知道几个,尽是局里的主任,公司里的经理,混的不好的,也是机关里的通信员。
或许他再也不是能和那些朋友在五寨仅有的两辆伏尔加里玩耍的少年,或许此刻才是解脱,还有一些老人腰上的钥匙链表明这是个能塑造风格潮流的男人。
斌斌喝酒致死,他不是没有本事,他一直不喜欢那些本事。像是个突然放下过去的人,想在余生找个能与自己相伴的人就足够,但他没那个命,最终饮酒半生,郁郁而终。
我余几年后得知这个消息,那时候人们羞于与他为伍,我什么都没说,喝了许多啤酒。喝到撑的再也喝不下去,再后来听说,斌斌他妈也过得很好,我第一次见他妈的时候,这个女人在院子里打狗,两条狗打架,她在中间拉架,拉不开就参加战斗了。现在那个地方楼也高,人也多,有时候会想斌斌如果没死会是什么样子,会有个女人陪伴他,还是继续将最后的家业败光,我不知道,我只在迎泽公园看过他对感情之深,那天他根本没有喝醉,但我也永远不知道那个和他在迎泽公园划船的女人是谁!
